守着桃香的父爱时光
2025-04-11 15:08:52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双峰县融媒体中心 | 编辑:杜斯律 | 作者:彭姝坤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62837

桃花是父亲一生的挚爱,也是我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嫣红。每当春来,那灼灼桃华便绽放在岁月的枝头,温暖着我的流年。

老屋前的几棵桃树,是父亲亲手栽下的。他不为秋日硕果,只爱守着春时的一场花事。惊蛰一过,桃枝便在他的目光中悄然苏醒。米粒般的芽孢怯生生探出头,父亲总爱牵着我立在树下,用温厚的嗓音念诗。他念“人间四月芳菲尽”时,手指轻轻摩挲桃枝上的茸毛;吟到“可爱深红爱浅红”,又眯起眼细看花苞深浅不一的色泽。那些诗句裹着桃香,像露水般一滴一滴渗入我心田。

夏日的夜晚,繁星点点,父亲喜欢在桃树下摆上一把竹椅,悠然地吹起口琴。那悠扬的旋律在静谧的夜色中流淌,听得最多的是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婉转的曲调与轻柔的晚风、婆娑的树影交织在一起,仿佛编织出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,我靠在父亲身旁,伴着乐声,数着星星,那些时光静谧又美好。

等到秋天,风渐渐有了凉意,桃树叶慢慢泛黄,一片一片飘落下来,像是给老屋前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。父亲依然会在闲暇时走到桃树下,拾起一片落叶,放在掌心端详,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阅读一片写满故事的书页,偶尔他还会对着桃树喃喃自语,似在和老友分享秋日的见闻,而我在一旁看着,懵懂间感受到了他对桃树那份深厚的眷恋。

寒冬腊月,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,桃树银装素裹,宛如一幅素雅的水墨画。父亲会拿上扫帚,轻轻扫去桃树上的积雪,生怕压坏了树枝,他的动作小心翼翼,每一下都饱含着关切,在冰天雪地中,这棵桃树依旧是他眼中的珍宝,守护着它,就像守护着我们温暖的家。

那时的我尚不知,桃树下这些细碎的温情,会成为后来岁月里最坚韧的支柱。记得那个春日,我在学校被嘲笑衣服破旧,一路哭着奔回家。父亲正在树下浇水,见我狼狈模样,慌忙搁下水桶,粗糙的掌心胡乱抹去我脸上的泪。待我抽噎渐止,他折下一截桃枝——花苞欲绽未绽,茸毛蹭得我手心发痒——轻轻放入我掌心:“丫头,等这些苞子开了,比谁都体面。”我攥着桃枝,指甲掐进青皮里,洇出几道月牙痕。

春分过后,春日的气息愈发浓烈,桃枝像是被大自然施了奇妙的魔法,一夜之间,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地簇拥在一起,肆意绽放,花蕊间金粉簌簌抖落,甜香四溢,引得蜂蝶在这花雾之中忙碌穿梭,翩翩起舞。父亲总在树下扫花,竹帚沙沙掠过青砖,他的蓝布衫沾着花瓣,弯腰时衣褶里漏下一片光斑。我蹲在石阶上托腮望着,总觉得那身影与桃树早已长在了一起。只是那些年,竹帚声里渐渐掺进闷咳,惊得花瓣一颤一颤地逃。

2012 年惊蛰,父亲照例早起修剪桃枝。剪刀“咔嚓”声断在晨雾里——他突然踉跄着倒下,压碎一地未绽的花苞。床挨着窗摆下后,桃树仿佛也害了病,花越开越稀,到最后,只剩零星几朵挂在梢头,像舍不得落下的泪。他总侧脸盯着那些花,干裂的唇翕动着,喉头滚出含糊的音节。母亲凑近听,说是“扫帚”“诗”之类的字眼。

父亲临终那年,门前的那棵晚桃树却提前开得极盛,层层相拥,沉甸甸的花簇压弯了枝桠,仿佛是拼尽了一生的气力,只为给父亲送上最后一场盛大的告别。送他走的那天,风轻轻吹过,花瓣簌簌飘落,悠悠地砸在棺木上,满地残红如血,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,我恍惚间看见父亲在纷飞的花雨中回头,带着一抹眷恋,渐行渐远。

直到三年后,那棵父亲最爱的桃树如同失去了守护它的灵魂,竟无缘无故地枯萎死去。为缅怀父亲,我们又在原地重新种下一棵桃树,挖土、栽苗、浇水,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对父亲深深的思念。

如今新树已亭亭如盖,花色淡如褪色的旧衫,却开得密密匝匝,仿佛要把旧树未开完的春天一并补上。风起时,俯身欲拾那瓣跌进颈间的凉,指尖却硌着半枚粗陶断面——裂纹里苔色暗涌,仿佛凝着父亲临终时浑浊瞳孔里未散的一点光。忽有竹帚摩挲青砖的沙沙声自巷尾漾来,碎金般的夕照漏过新叶,簌簌落满他扫过的每一道砖缝。

一审:王宏毅

二审:欧阳亚辉

三审:刘郁鑫

总编:刘颂阳

责编:杜斯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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